齐云和老木自从有了“关系”后,有一个没有约定的约定,那就是老木每隔一星期就约齐云出去一次。其实说是一星期,齐云心里有本帐,老木几乎每一次都提前一两天,人还显得急切切的,从来都没有超过过。有时齐云还和他开玩笑,说他没出息,离不开女人。老木就涎着脸说:三十如狼四十如虎,这个年纪谁能离开女人?离不开才正常呢,离开的都是些不正常的家伙。
老木每次约齐云总是以公事公办的口气喊她进自己的办公室,然后悄声说,想你了,今天在某某地方见。口气神秘得像地下党,往往把齐云刺激得好一阵脸红耳热。老木之所以从没说过“在老地方见”,实在是他们的约会地点从没重复过——树林啦、草地莱、河边啦、郊区的场院啦,几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,很像当年的游击队。其实不是他们浪漫,换着花样玩,实在是他们觉得没一个地方是安全的。他俩都太慎重了,生怕别人知道了落什么影响,他们很看重别人的议论和看法,齐云尤甚。作为男人,有时老木也埋怨:“哎呀齐云,就你小心得过火,到你家去怕啥?”老木这样要求时,除了一次下雨天齐云做了让步,其余时间总是态度极坚决地说:“不行。”按说两人到齐云家去还是比较安全、比较理想的。齐云没孩子,离婚后一人住在前夫以精神赔偿的名义给她的两室一厅里。但齐云不干,齐云有齐云的想法。齐云是受过伤害的人,在她的内心深处有种被扭曲的东西——她排斥憎恨所有“非法同居”者,包括她自己。她认为不管是以什么理由非法搞两性关系,都是不光彩的。而且她更怕左邻右舍知道了指脊梁骨,万一和老木成不了,别人会说他今天换一个,明天换一个。她想没良心的王震(前夫)那样对她,她要争口气给别人看看。可事实上,她与老木交往了没多久,在老木的围攻下,她很快就有点把握不住自己,就范了。为此她常常骂自己:齐云呀齐云,原来你也是个没出息的女人,原来你也是个意志不坚强的女人,原来你也是个离不开龟孙男人的女人。不过有时候她也为自己开脱:自己是本着和他结婚才这样的,何况老木已没了老婆,他们再怎么搞也不会破坏家庭,也不属于第三者插足第四者伸脚那一类。
齐云已喜欢上她和老木之间这种地下党似的刺激的交往方式。
可这次一星期过去了、八天过去了、九天过去了,老木一直没再以公事公办的口气喊她进办公室,她就有些沉不住气。当然,想老木只是一个方面,实在是惯常的规律一旦被打破,她心里有了想法,产生了疑问。自从王震伤害了她后,她对这事有着病态的敏感。当然,作为同事,作为上下级,她和老木每天都有单独说话的机会,老木不说,她完全可以问问说说的,但她没有,她在这事上矜持得很、自尊得很,她岂止不会说,简直还有意避开,她怕自己说出来会让老木小瞧了她,看扁了她。另外,就是她心太强,她骨子里有种观念,认为这事“羞男不羞女”,就该男的先开口。别说和老木还没结婚,就是当年和王震过日子,结婚八九年,她硬是一次也没主动过。为此王震还怀疑过她看不上自己,说她是个没有激情的女人,甚至骂她是性冷淡者。和王震离婚后有时她也想,当初王震在外面找女人,除了生意做大了,手里有钱了,是不是和她这方面的不主动也有关系?其实主动点又有什么呢?自己怎么这样迂腐?想虽然这样想,但一落到行动上,她还是不行。
老木照常上下班,两人照旧时不时有单独说话的机会,但老木仍没有约她,齐云私下里就多了想法。她又想起了那个和老木压着声音说了将近一晌话的女人。一定是老木和那个女人又勾搭上了,要不他不会这么长时间不和自己联系的,这是自打交往以来从没有过的情况。齐云这样一想,心里就有些隐隐作疼。她想自己当初对王震那么好,有时他和自己生了气,打了架,自己仍然流着眼泪给他洗衣服、做饭、买酒喝。知道他好吃凉拌猪耳朵,冰箱里就从没断过,知道他好洗冷水澡,就从来没敢放过热水,但他还是辜负了自己。而现在对老木虽然感情投入,但从没对他展示过那份温柔那份体贴,何况老木几次提出结婚自己又没答应?他移情别恋也是完全可能的。但老木也不能和自己没断就又挂上一个?唉!还谈什么能不能、该不该的,现在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,若谈那个,当初王震个狗东西也不会那样欺辱自己了。齐云有了这种想法,上班时间就又带了情绪,整天把圆脸绷得像山西面皮一样紧,老木和她说话她也是待理不理的,而且她这样做的时候总是心安理得,理直气壮。她想,这样的狗东西不给他脸子看给谁脸子看?她不光给他脸子看,还恨不得掴他几下子呢。
这样过了几天,在一次同事们都出去的时候,老木不期然走到她办公桌前说:“齐云,又心情不好了?见你不高兴我心里难受呢。”齐云听了,翻老木一眼,从座位上站起来,“哼”一声走了。留老木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莫名其妙。
齐云虽然气鼓鼓地走了,但老木的那句话还是小虫子一样,一下子就钻进了她心里,使她多少受了点感动,也使她的心有了浮动,所以一出门她就寻思:难道又是自己多心了?难道我的心理上有了毛病,动不动就往那想?是不是自己也应该关心关心他?他上有七八十岁的老母,下有还未懂事的孩子,里里外外一把手,实在是不容易哩,自己又没证据,凭什么那样认为他?他有其他事也说不定哩。唉!真是太冲动了,太沉不住气了,应该弄清楚再说呀。齐云决定先平静下来,对老木认真观察观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