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继续有咸有淡有滋有味地向前过着。齐云却因此更加喜欢老木。她甚至开始私下里打算“国庆”或“元旦”结婚的事,还想象着要添置些什么。也正是有了这种打算,齐云对老木就更多了几分关注。这样关注来关注去,忽然有一天,她又发现了不对劲,那就是她觉得老木对新来的同事小爱好像特别关心。证据是小爱向老木屋里跑得比较勤,而且常常和通信员抢着打扫老木屋里的卫生,有时还边打扫边哼歌,好像在老木屋里擦桌子拖地是一种荣誉,一种享受,一件无比幸福的事。而且小爱也开始爱打扮起来,涂脂抹粉的,不断地换衣服。当然老木对小爱也是说得出的好。例如,老木一对小爱说话就满脸堆笑,虽然老木一向就有开口先笑的习惯,但齐云觉得惟独对小爱笑得最真切、最甜,与平常有着本质性的区别。更可气的是,有一天老木到他们办公室来安排工作,临走看看窗户说,这窗子上加扇百叶窗把,也遮遮阳,免晒,紫外线太多了对身体不好,还说什么有致癌物质,直说得齐云的耳朵嗡嗡响,好像失聪前的耳鸣。看看看看,那么多年都过来了,谁在窗子底下都没怕晒过,咋一换了小爱,就要加百叶窗呢?咋一换了小爱阳光也变得没以前好了呢?齐云觉得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字——爱,没有那份感情,咋会恁细心、恁周到、恁关心她呢?他对自己好像从没这样细心过。齐云甚至觉得,老木安排其他工作也是为安装这扇百叶窗做铺垫、打掩护的。齐云这样推敲着,就忽然觉得头大。要知道,小爱可是个没结过婚的姑娘呀,虽已三十多岁,也不算漂亮,但和她齐云相比,仍有着不可忽视的优势。
小爱是从农村走上来的,一开始自以为是个大学生就了不起了,找对象时就不知天高地厚的满城乱挑。要知道城里的小伙并不宠爱农村出身的姑娘,嫌她们粗糙,土气,何况小爱鼻子两侧还趴着些雀斑,眼也小了点,挑来拣去的就剩下了,到如今只有别人挑她的份了。像这样的一个老姑娘看上老木完全可能,反过来老木追求她就更可能。齐云这样分析着,就又想起朝三暮四的王震,和老木一联系,脸就随即乌云滚滚般黑下来,心里恨得滴血,骂:男人他妈的没一个好东西。
因为有了这种想法,以后的日子当然越琢磨越有戏,她甚至跟踪过小爱,对老木当然更是横眉冷对的。有一次老木安排她一项工作,她硬是不去,顶着干。老木觉得很没面子,私下寻思:和她有这种关系,她还不支持我的工作,这以后咋再支使人家?可又不好当面批评她,就背后问:“齐云,你又咋了?”声音硬梆梆的。齐云就觉得委屈,噘着小嘴不吱声。老木再问,齐云便说:“问你自己。”一句话噎得老木直翻瞪眼。
不久,齐云又有了新的发现——那个和老木曾谈了一晌话的女人又来了。这次她没在老木屋里呆多久,但齐云发现她是哭着出去的,而且直到楼下仍是肩膀一抽一抽的。齐云想,这女人也一定发现了老木的不忠,来给他闹呢。又想,做女人也真是窝囊,总让男人欺负。狗日的老木,竟敢这样玩弄我们的感情,上天一定会报应你的!
齐云认准了老木不是个好东西,就公开不理老木了,对小爱倒没有了恨意。小爱再在老木屋里拖着声音唱歌时,齐云就在这边可怜她。齐云心里说,小爱呀小爱,傻大姐,你还蒙在鼓里呢,你觉得你已不小了,有一定社会经验了?哼!在看人方面你还差得远呢,你再大也是个姑娘,也有没进入婚姻的单纯的一面,你吃亏早着呢,等着吧你哪。
齐云老是对老木不冷不热不理不睬的,老木也感到别扭。在一个科室,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这样下去怎么行?让别人猜出他们的关系反不好呢。一天,他就以公事公办的口气喊:齐云,过来一下。齐云当着同事的面,多少还有些顾忌,也就去了。但走到老木屋里,她就抱着双肩,板着脸,翘着下巴,抵触情绪很浓。老木看看门,又重新关了关。走到齐云身后,把两手搭在她肩上,俯下身温存地说:“怎么了你哪,告诉我,你一不高兴我心里就难受呢。”没想到齐云哼一声挣脱了他。老木搓着两手尴尬了一会,忍着性子说:“是我得罪你了?还是——不过,你若生我什么气,也得让我明白明白啊。”齐云又用鼻子哼了一声,同时很轻蔑地斜了老木一眼,甩门走了。老木皱着眉头在屋里呆愣了一会,然后恶狠狠地骂句:“妈的,女人真难捉摸。”
这天下午全局进行政治学习,规定每科室只留一人值班,齐云自动要求留下来。因齐云的情绪不好,老木心里一直不踏实,就偷偷从会议室溜出来找齐云。老木一进门就问:“齐云,你给我说说明白,我咋得罪你了,不说明白今天没完。”齐云手里摆弄着钢笔,低头坐在椅子上,无声地持一种抵抗态度。“说呀你,整天给我脸色看,到底有什么想法呀你。”老木也是在气头上,情绪很有些上脸,语气比平时重了许多,没想到齐云那么脆弱,竟“哇”一声哭了,抽抽噎噎的,看上去委屈得很呢。老木一看女人掉泪就心烦,尤其今天,他更烦。他警惕地看看窗外,气哼哼地说:“齐云,打碟说碟打碗说碗,你哭个啥?你今天狗脸明天猫脸的,我这一问你,你还哭,你,真是的,嘁!”
老木说了这些,齐云仍不理他,仍旧哭。老木不耐烦,扭头走了。老木想,这女人,真她妈的邪性,三十大多了,性情还这么不稳定,哼,你以为你是谁呀,我还不稀罕呢!
也不怨老木没耐心。别看老木没有多高的社会地位,却是被人伺候惯了的。老木死去的妻子是农村妇女,先前能跟老木从乡下走出来,就觉得自己好福气,还觉得欠了老木许多,伺候起老木来就像奴仆伺候主子,连脚都给他洗着。在老木多年形成的思想观念中,女人都应该是温温柔柔、服服帖帖的,对男人都应该前呼后拥、尊尊敬敬的,更别说给脸色看了。
这样又僵了两天,还是老木先做了让步,毕竟和齐云处了那么长时间了,两人在各方面还是比较默契比较和谐的。再说了,他一个大男人家,又是中层领导,再怎么说也得站得高点不是?和一个女人计较,岂不显得自己太小心眼,娘娘们们的?何况齐云其他方面还是比较优秀的,以前也没这样过,所以老木就又约了齐云。但齐云好像恼得很,没理他。老木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。老木就想,得,大不了我再上门赔个不是。
老木决定晚饭后到齐云家去一趟。
月色朦胧,凉风习习,老木信心十足地来到齐云楼下,见齐云房间里亮着灯,心里就高兴:在家就行,在家就什么都解决了。老木兴冲冲地爬到楼上,敲了半天门却没人应。老木猜想,八成出去散步了。就蹲到楼下梧桐树旁等。等到十点多,老木正焦虑,忽然见齐云屋里的灯“啪”一下灭了。呵,我操,原来在家呀,看这戏唱的,还真不理我了?可我他妈的还不知道为啥哩,还傻乎乎地在这里蹲了半夜。老木悻悻地踏上了回家的路。这女人,哼!真他妈的邪,真他妈的小心眼。不过老木后来又想,也许自己的确有让她伤心的地方,可到底是什么呢?对,一定又是她多心了。哎,怎么就整天疑神疑鬼的呢,是不是因受到过刺激,心理上有障碍了呢?若是这样,我要多宽宽她的心才好。
第二天,老木找机会把齐云喊到自己办公室。老木说齐云别生气了,我为我那天的态度向你道歉还不行吗?齐云听老木这样说,气色就缓和了许多。老木趁机又说:“以后我要多多关心你,帮助你,像买煤啦、换气啦等等,我以后全包了……”“好了好了,别避重就轻。”齐云愠怒地打断了老木的话。老木见齐云虽然还有气,但“风暴”已基本过去,就又大了胆子说:“我想你了。”
“哼,你又不缺女人,哪会想我!”
“你看你,你看你,这话从何说起?我若外边有半个女人,我就不是人!”接着又说:“齐云,你该不是受了王震的刺激,心理有障碍了吧?”
“你……我?”老木的话的确让齐云吃惊,还从来没人敢这样说过她,她也从没怀疑过自己的心理是否健康。齐云一时哭笑不得,急不是恼也不是。不过,她还是把老木的话认认真真想了想。是啊,我怎么老是怀疑他呢,我又没有证据,再说了,也没听到外人议论他啥呀,他若真有,纸包不住火,是瞒也瞒不住的。那么是我变了?齐云想到这里,猛然想起生活中的事。例如,她常常在睡下后怀疑自己没把门插好,有时竟一连爬起来两次;有时做好饭怀疑没把煤气阀门关好,做着做着其他事就要忽地跑到厨房里看看……这是不是心理毛病呢?这在以前是从没发生过的呀;还有,听说小爱好像和一个军人定了婚,“红娘”是老木。也许是自己得了“离婚后遗症”,错怪他了,那我宁愿是自己错了,可那个女的是谁呢?若他们之间没什么,他为什么不给我解释一下呢?还有,那个女人为什么哭呢?齐云这样矛盾的时候,一天上午,那个女的又来了,这次齐云看清了,那女人的气质的确让齐云自卑。
齐云特别注意了他们。这次那个女人虽没在老木屋里呆多久,但老木却把她送到楼下,送到院子里,送到车棚前,又帮她把自行车推出来,直到那女人的背影消失了,老木才恋恋不舍地转过身来。看看,看看,光说他们没事,为什么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呢?还有,看老木那遮掩不住的高兴劲,是在得意他自己稳住了两个女人也说不定呢!是啊,他能给自己发誓,就能对别人发誓,当初王震那个挨千刀的,不也是整天对自己誓言旦旦吗?可结果呢,齐云想来想去思维又回到了原来的老路上。哼,他还说我心理有障碍呢,简直是胡扯,是故意分散我的注意力,是一种策略……和这么一个女人来往着,还说自己外边没女人,真没女人,前些日子下班后不回家又去干什么呢?说不定就是找这个女人去了。如果他们关系正常,为什么不给自己解释一下呢?就是三言两语有个交待也行啊,可他硬是只字未提过。
齐云已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,她真恨不得去当面问问那个女人,她真恨不得拉过老木来咬上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