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张同华
我出生在鲁西南黄河岸边的一个小村庄,这里与河南省濮阳市隔河相望、鸡犬相闻。也许是地界接近、乡俗相通的缘故吧,家乡人对本省的吕剧、五音戏、柳琴戏等不甚喜欢,唯对河南豫剧情有独钟。不论大人小孩,都会随兴哼唱几句电影上或戏剧里的豫剧唱词,虽不够准确但绝对是原生态的唱腔,如同袅袅的炊烟,飘荡在村庄的大街小巷、田间地头。
豫剧起源于明末清初,是在河南梆子的基础上继承、改革和创新发展起来的,声腔上分为开封祥符调、洛阳豫西调、商丘豫东调、豫东南沙河调和融入歌剧元素的现代调五大流派。豫剧唱腔铿锵有力、质朴通俗、本色自然,具有很强的情感力度,以其特有的艺术魅力深受人们喜爱。曾几何时,素有“豫东红脸王”美称的国家一级演员刘忠河,其红脸唱腔响彻大江南北,在豫东、皖北和山东菏泽一带,流传着“宁可三天不吃馍,也要去看刘忠河”的说法。
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农村的物质文化生活极度匮乏,半导体收音机是个稀罕物件,谁家托人拉关系添置台收音机,就能成为村里的新闻,街坊邻里很是眼气羡慕。作为支撑家庭门面的大件,收音机通常被摆到显要位置,当成宝贝疙瘩爱惜呵护。由于收音机主要用来收听豫剧,因此也叫“戏匣子”。记得孩提时代,在月明星稀的夏夜,劳累一天的人们,经常三五成群席地而坐,打开收音机开关,轻轻转动调谐按扭,屏心静气搜寻豫剧戏曲,欣赏空中电波传送的名家唱段,粗犷高亢、激越嘹亮、欢畅明快的优美旋律,直让人连声叫好、回味不已。
豫剧是那时人们的重要精神食粮,能到戏院里看场豫剧演出,是件非常难得的事情。中学某年的初夏时节,县上豫剧团来乡里演《穆桂英挂帅》,我和几个同学欢呼雀跃,相约结伴去看戏。天刚擦黑,四邻八乡的男女老少蜂拥而至,黑压压一片向戏院门口涌来,瘦小的我刹那间被挟裹进人群,身体不由自主地提将起来,慌乱中谁人的茶杯打翻,开水全浇在了我身上……临开场前,我和小伙伴们如愿坐在了戏院里,悠扬的二胡声响起来了,清脆的锣鼓敲起来了,头戴耀眼金冠身穿华丽戏服背插雉鸡翎的女主角也威武登场,观众一片欢腾,我烫伤的疼痛也随之烟消云散。
豫剧的传统剧目达千部之多,大都编排设计考究,情节生动曲折,人物形象丰满,唱腔富于变化,久听不厌,常听常新。《对花枪》赞美了结发夫妻对爱情的忠贞坚守与不离不弃,《秦香莲》鞭挞了薄情男子喜新厌旧忘恩负义的丑恶嘴脸,《杨家将》歌颂了忠臣良将戍守边疆的爱国情怀,《花木兰从军》讲述了女英雄木兰乔扮男装替父从军的传奇故事,《七品芝麻官》刻画了唐知县刚正不阿不畏权贵的斗争精神,许多优秀剧目脍炙人口、广为流传。我更喜欢豫剧现代戏《朝阳沟》,主人公银环、拴保的身上洋溢着崭新的时代气息。“走一道岭来翻过一架山……”“咱两个在学校整整三年……”等经典唱词,成为那一代及后来人的永久回忆。
豫剧以唱见长,行腔酣畅、节奏鲜明、吐字清晰,极具口语化,易为听众接受。就表演者的艺术风范来说,逐步形成了常香玉、阎立品、马金凤、桑振君、陈素真、崔兰田六大名旦。著名豫剧表演艺术家常香玉,把“戏比天大”视为座右铭,十岁登台,十三岁主演六部《西厢》。1951年为支援抗美援朝,她率剧社巡回祖国各地演出,用义演的收入,捐献“香玉剧社号”战斗机一架,享有“爱国艺人”之誉。豫剧马派领军人物、戏曲帅旦创始人马金凤,孜孜不倦追求演唱艺术,在豫剧流派中独树一帜,获得“豫剧终身成就奖”殊荣。都说人生如戏,总在起起伏伏、跌跌撞撞中摸索徘徊;其实戏如人生,不管从事什么职业,都须在心无旁骛、始终如一中达成目标。
鲁迅先生说过:“只有民族的,才是世界的。”1937年,豫剧由河南向西安发展,1942年走进晋南,1944年打入甘肃、入驻新疆,1948年扎根宝岛台湾。接着,豫剧一路走向四川、湖北、山西和高原西藏,继黔、青、宁之后,又长驱直入落户东北三省。2006年5月20日,河南豫剧被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,目前已是我国最大的地方剧种。早在1994年,河南电视台就不失时机地推出《梨园春》节目,组织海内外戏迷开展擂台赛活动,栏目收视率直线上升,促进了豫剧艺术的繁荣发展。这些年我养成习惯,看电视最爱《梨园春》频道,听收音机喜欢豫剧戏曲,节假日也要到戏剧音像店转转看看,欣赏豫剧成了我生活的重要部分。
时光如白驹过隙,中学毕业参加工作离开家乡的二十多年里,豫剧好像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,我在豫剧的熏陶滋养中成长。故乡的云在召唤,几次次梦回桑梓:我又坐在了老家的戏院里,记忆中的人物悉数登场,真真切切地展现在眼前……我爱豫剧,这份浓浓的情结,将伴我终生,直到永远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