济南保泉,再不用看老天的脸色了。

　　乍闻这样的消息,惊喜之余,不免将信将疑。济南人在面对“保泉”这个困扰了几代人的难题时,从不敢托大,即便泉水已连续喷涌10余年,也只敢说一声,全靠“人努力、天帮忙”。

　　不看老天脸色,水从何来?　

　　借水入城

　　一网调水300个大明湖

　　地表水置换地下水

　　变保泉为赏泉饮泉

　　6月的趵突泉,喷珠溅玉。看着清澈的泉水,丁大尧五味杂陈。从1999年进入济南市名泉保护办,丁大尧在保泉一线奋战了15年。每天,他必不可少的一件事,就是瞄一眼趵突泉地下水位线。

　　保泉之难,在于顶着泉城之名的济南,实则面临着严重的“水困局”——严重缺水:济南人均水资源量,仅为全国平均水平七分之一；污染不轻:2012年,省政府挂牌督办城市污水直排口253个,济南占118个；矛盾突出:生产生活用水需求日益攀升,尤其干旱年份,用水与保泉冲突加剧。

　　如果只盯着老天爷每年给的600多毫米降水量,只围着老城的泉眼打转转,泉也保不住,水也不够用。借创建全国水生态试点城市之机,自2013年1月起,一张“六横连八纵、一环绕泉城”的大水网,正在8000多平方公里的济南渐渐织就。

　　这张水网,将东西走向6条水道,南北走向8条水道,济南周边7大水库和湿地,全部纳入其中。“水网建成后,每年调水3亿吨,相当于调动300个大明湖。”济南市水利局副局长李百全指着地图说。

　　让黄河水、长江水在泉城交汇,保泉有保障,用水有保障,丁大尧们的焦虑也在渐渐消散。

　　6月,泛舟济西国家湿地公园,大片的水面被小岛、苇荡分割开,曲折穿行其中,只见水色澄澈,不时有鸥鹭翔集。这是片60平方公里的大湿地,快船绕一周3个小时。有谁能想到,这里的每一滴水,经过一张生态大水网调剂,最终与趵突泉水融为一体。

　　这里的水,是从黄河中侧渗过来的。这一泓清水,观赏之后,可通过“八纵”之一的玉符河通道,经泵站加压,阶梯提水,逆流而上30公里,奔入南部山区卧虎山水库。与此同时,济平干渠内南来的长江水,同样经过这一通道,爬高180米,经过三级跳,与黄河水一起相聚于此。济南市水利工程管理站副站长唐瑞钦说,仅此一个工程,卧虎山水库每天能喝上30万吨长江水、黄河水。这样,作为水源地南部山区,逐渐告别靠天吃水的窘境。

　　而黄河水入卧虎山水库后,其水网旅程远未结束。与之相关的是“地表水转换地下水”和“地表水置换地下水”同时展开。

　　“转换”——依托大水网,卧虎山水库可再向下游放水,水经河道渗漏带渗到地下,抬高地下水位,推高趵突泉水位。济南用多条河道以及20多个强渗漏区,计划每天把120万吨地表水和客水渗进地下,让大地土层高质量过滤,地表水转化为优质地下水。

　　“置换”——凭借大水网,黄河水流进50多万亩农田,年置换用地下水1.7亿吨,封闭1.8万眼机井。凭借大水网,黄河水流进东部济钢、炼油厂等工业企业,每20天就能置换一个大明湖地下水。

　　以往,水库、河道没连通,各自为战,疲于应付。如今,依托大水网,通过置换和转换,黄河水、长江水、地表水、地下水、非常规水统筹使用,做到五水润泉城。

　　一条消息更让济南人高兴:今年9月,城区部分市民拧开自家水龙头,有望喝上泉水。这正得益于济南重构的水格局。济南市名泉保护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杨波说,13年前的9月,济南为保泉,关闭二环以内自备井,全市9成饮水改为黄河水。守着优质泉水却要喝地表客水,这让泉城人很不爽。

　　如今,济南计划10年之内,让居民重新用上泉水或地下水。能赏泉,能饮泉,泉城才名副其实。

　　清水出城

　　从水治理到水循环

　　治污不力一票否决

　　“龙须沟”变身景观河

　　重构地上生态水网同时,一张隐于地下的污水网也在重构。

　　黑黝黝的洞,恶臭刺鼻。头戴防毒面罩,身背氧气瓶,手拿照明电筒,腰别对讲机,人下到两米多深的坑道。长不足600米的地下暗渠,密密麻麻100多个小污水口。

　　这是济南历山路边沟的一条暗渠,管线乱布,污水乱排。工作人员一个口一个口找,寻至排污单位,做说服工作,再重布管线。这样的工作,是济南排水管理服务中心主任姜向东的家常便饭。这位头发已见花白的治污人,在一线已20年。　

　　姜向东与污水口的战斗,是济南重构水格局的另一个关键。

　　济南每天“喝掉”100万吨水,排出80万吨废水。如果只解决“水入城”,不解决“水出口”,废水污染地下水,生态水城是空话；而济南是小清河上游城市,污水不处理,小清河难清。

　　然而,全省城市污水直排口数量2012年大摸底,济南一市就占了全省近1/2。怎么办?济南决定打一场硬仗。

　　河道治理列入济南重点工作。县长、区长、市长,全部赶上一线——河道整治“河长”负责。65条河道170个河段,设总河长11名、河段长62名。11位总河长,县(市)区主要领导兼任。河道整治纳入年度考核,不仅截污治污,还要清淤疏浚、景观改造,共7项任务,治理不达标,一票否决。

　　“河长”名字和手机不仅在媒体上公布,还要写在河道上。市民如举报,随时打电话。每月考核,河道指挥部奖惩,好的有奖励,差的被问责。

　　18个月,65条河道截污全完成,121个污水直排口全整治,新铺污水管线170公里,比经十路长一半。河道基本不见污水,基本闻不到异味。全国考核36个大中城市城镇污水处理,济南一举夺得全国第二,比2012年提升了13名。

　　一面是截污治污,一面是变废为宝。

　　5座大型污水处理厂,200多个中水处理站,星罗棋布。

　　一片水景花园,喷泉、大石头,木质栈桥、林荫小道,别具风味,这是济南名士豪庭以东的一处景观。喷泉,是附近洪山中水站处理后的中水。处理站每天吃掉1万吨污水,吐出中水成了洪山溪景观河及公园用水。

　　济南城市污水中,8成为生活用水。这类污水经处理后,可用于景观和绿化喷洒。济南市排水管理服务中心工程管理科科长刘永国说:“济南中水处理日均回用量11.5万吨,一年节水4000多万吨。”

　　相对于分散的中水处理站,大型污水处理厂吐出的中水,既可供大型企业喝掉,也可用于城市景观,并可汇集到湿地净化。在济南市水质净化一厂,一条管道直通黄台电厂,电厂工业冷却每天就喝掉2万吨“中水”,水价每吨1元多,企业很划算。其他中水,流进非渗漏段河道,增加河道水量,成了景观用水。随着大水网构建,济南几大污水处理厂中水,可汇集到北部几大湿地,通过地球之肾净化后,最终归于小清河。

　　由此,洪山溪、圩子壕等一条条“龙须沟”变身景观河,玉清湖、鹊山湖等湿地湖泊鸟飞鱼跃。

　　南补—中景—北净,重构水格局,济南正实现从借水到还水、由引水入城到清水出城、从泉文章到水文章的生态大循环。

　　6月10日傍晚,植物园广场东沟,退休职工赵新民驻足观看水鸟。这位1978年进济南城的老人,在这条当年的臭水沟边住了20多年。如今他喜欢来绿意盎然的河边散步。这位61岁的老人不知道,为这惬意的水格局,济南要投入500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