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同学们好!”“崔老师好!”“我们大家都好,啦——开始上课了。”这是小学刚入学时,老师弹着简易的风琴,教我们唱的上课前的问候语。50年过去了,依然回响在耳畔。
1964年,我进入祠堂巷小学(现鼓楼小学),被分在一年级(4)班。我们的教室在大办公室旁边的一间平房内,陈旧但简洁。班主任姓崔,中等个,胖胖的,说话快,表情严肃,教我们语文和音乐。崔老师平时对我们要求严格,同学们都有点怕她,不过教室里那架简易的风琴和弹奏出的乐曲,还是给了我们很多温馨。那时的老师既认真又负责,崔老师在教课的同时,还要管我们的衣食住行。从早晨鸡叫两遍要起床,饭前便后要洗手,午睡起来要喝水,到放学先做作业后玩耍,晚上八点要睡觉等等,都有具体要求。每周中午要到学生家抽查午睡,下午放学后检查课外小组学习,晚上有时还要家访;寒暑假组织假期小组学习、抽查,定期要求我们返校检查假期作业完成情况。那时我们年龄还小,都很调皮,不知崔老师的辛苦,只担心她突然检查和家访,甚至觉得她管得太严,有些啰嗦。
有一天,我们正上语文课,还有几分钟就要下课了,崔老师突然停止了讲课,满脸涨得通红,站在讲台上一动不动,两眼直直地,非常生气地看着我们。大约持续了半分钟,她拿起教具快步离开了教室。不大的教室里留下一片寂静。下课后,同学们拥向大办公室周围的窗户,去看崔老师。有的说是因为有人上课打架让她生气,有的说是有人给崔老师起了个难听的外号让她非常难过。下午的自习课和放学后打扫卫生,她也没有来例行检查,我们第一次感到,事情很严重,老师很生气。记得第二天我们到校后,早自习特别认真、自觉,但忐忑和不安弥漫了整个教室。崔老师来了,我们异常紧张,不知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。她平静地用眼睛扫视了一下整个教室,然后习惯地走向那台旧风琴:“同学们好!”“崔老师好!”这熟悉的旋律好亲切啊,让我们一下轻松下来。崔老师教我们时间不长,用现在的标准看,她没有高学历,没有高职称,可能也没有多么高的水平,但她却有着小学老师最重要的品德:爱心与责任心。
另一个让我难忘的老师姓袁,她虽然没有教过我,可她留给我的记忆却是刻骨铭心的。那是1966年,学校已处于半停课状态,校园中大字报铺天盖地,老师们大多成了“臭老九”,一部分则被打成“牛鬼蛇神”,每天在校园中挂着大牌子请罪或劳动改造。一天课间大休息,从前院传来嘈杂的声音,中间还有人不断喊着口号。我们循声望去,只见一群戴着红袖章的高年级学生拥推着一位女老师向后院走来。她个子不高,一身蓝工作服,手里拿着一双脏旧手套,头上被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桶反扣着,脖子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子,更显得她身材矮小,那是袁老师!我们当时的年龄也就是八九岁左右,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呆了,有的转过脸去,有的跑回了教室。他们在校园内转了一会,突然有人推搡着袁老师向男厕所走去。据跟到现场的同学说,袁老师被拖到厕所后,被推到了尿坑里……后来怎么结束的已记不清了,但那悲惨的场面,留给我的始终是挥之不去的恐惧,以至五十年后的今天依然历历在目。近两年,北京、四川等地已有不少当年的红卫兵学生返回母校,向当年遭受他们迫害的老师赔礼道歉,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,也引发了网上各种议论。不论这些学生当年做了什么,今天忏悔出于什么目的,怀揣着怎样的动机,能走出这一步,都是值得肯定的。这至少说明,我们的社会可以平静地面对历史,开始理性和有尊严地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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