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登禹将军率领部属向大红门方向集结,准备反击。这时天已经黑了,为突破敌阵,借着夜幕,赵登禹挥动大刀,率部冲杀。在接近敌阵时,日军发射了照明弹,埋伏在大红门的机枪以密集的火舌吼叫,赵登禹将军身中数弹,倒在血泊中。
当将军从昏迷中醒来,借着火光,他对身边满面泪水的传令兵说:“军人战死沙场原是本分,没有什么值得悲伤。”。然后嘱咐告之母亲不能尽孝,言毕而逝,将军生当光绪二十四年,农历戊戌狗年,死于民国十六年,农历丁丑牛年,按中国人的算法,虚龄四十,实龄三十九。是啊,军人是应该战死沙场的,赵登禹将军就是提着脑袋去拼去杀的,在中国,从来孝优于忠,忠孝不能两全时,两权相较,大部分国人选择孝,少数人才象岳飞赵登禹将军那样,对母亲没有尽孝,先去尽忠,赵登禹殉国时,其母年逾七旬,备尝老年丧子之痛;其妻倪玉书时年仅二十七岁,身怀七月身孕,华年丧夫;存世的儿女,其子四岁,其女两岁,尚不解生离死别,即与父亲阴阳暌隔。
赵将军临死的话,有一种悲壮,还没有看到敌寇从给人死生肉骨的国土溃败,自己却舍命疆场,这让人想到:风萧萧兮易水寒,壮士一去兮不复还。赵登禹将军对部属的遗言其实藏着深广的深沉含义,他以自己的不孝,来告别和约束同侪,这不应该看成是私人之间的一个话语,直到日后张自忠将军在疆场了结军人的使命时,我们才体味到赵登禹将军遗言沉重的发酵。
赵登禹将军殉国了。继赵登禹之后,同是二十九军袍泽的张自忠在三年后也以自己的热血贱履了殉国,当最后张自忠死在日本人手中的时候,杀死他的人仍然整整齐齐地列队向他的遗体敬礼,并像护送自己将军的尸体一样护送他离开战场。昔日司马迁借田光赞荆轲曰:血勇之人,怒而面赤,脉勇之人,怒而面青,骨勇之人,怒而面白,古人真是把人看透了,一个勇字分析得入骨三分,一直追溯到肌理和生理,赵登禹张自忠将军辈当属神勇之人,怒而色不变。
今天想象复原将军们的行迹,我热血沸漾,但又怅然若失,日人寇我之时,先是精英卖国,从“引刀求一快,不负少年头”谋刺清摄政王狱中题壁汪精卫到周作人这样的“五四”闻人。
赵登禹将军和他们比起来,是粗人,在民族危如累卵,山河飘摇,一些人物能够自持,已属不易,但也是底线,而赵登禹将军是用一腔子血灌溉脚下热土的。其实,平常岁月,天下是大人物的天下,到了国家不可收拾的时候,才想起兴亡关乎匹夫。那些大人物们修养到了无是非的境地,有奶即为娘,不管是白皮肤棕皮肤,但是赵登禹将军骨子里以这为耻辱,他用自己的血为古代的烈士招魂,如果说赵登禹将军受多少民国的恩泽,那恐怕不会太大,从小颠沛流离,展转沟壑。但是,他内在的一种心理品性和地域性格规定着他制约着他,这根深蒂固的文化一脉在赵登禹将军的大刀上,也在他的菊花情怀里,熠熠闪烁。
新文章要结束了,但我却思考该如何绾结此文,真是颇费踌躇。
第一个结尾:赵登禹将军殉国后,在夜间由北平红十字会草草掩埋,几天后,陶然亭内龙泉寺的僧人们将赵登禹将军的遗体取出,赵登禹将军圆目怒睁,方丈用手为将军合上眼,盛殓于一柏木棺材,暂厝于寺内。和尚崇敬将军伟岸的人格,就一遍又一遍地给棺材上漆,将棺材漆得锃亮。赵登禹将军的棺木在龙泉寺被僧人秘密守护八年,有时和尚说棺木里有大刀的铮铮声、马蹄衔枚疾走的风雨声。